Aeros.

嘻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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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突然就下大了，连不远处的街灯都在雨雾里立刻朦胧。黑发男人独自站在天桥上，雨水瀑布般从伞边泄落，又在地上溅起水花，抱着无法将人吞噬的微弱不甘和遗憾，发出不高不低的呜咽。伞里和伞外被雨帘分割成了两个世界，一个安静，一个暴戾。常暗踏阴盯着正在搜索WIFI的手机屏幕，默数着自己的呼吸。搜索到的WIFI名称是：“常暗踏阴，立刻走，不要回头。”

爆豪胜己最近总是做奇怪的梦。他梦到家里的路由器在床上跳舞，网线绕上自己的脸，一层一层绑住；他说不出话，也脱不开身，想要打电话报警，手机却不翼而飞，房门上长出藤蔓，一点点扼住他的咽喉，他情急之下突发奇想，摸到电脑，改掉屋子的WIFI名称，“我住在1004，快来救我。”

 

然后，浑身是汗，窒息一般地惊醒。

 

有个人去世以后，他便经常做这样的噩梦。爆豪胜己也会去看心理医生，医生告诉他，做噩梦是失去亲人挚爱之后身体正常的自我保护措施，如果实在睡不着，可以吃一点安眠药助眠。

 

所以他吃了一点安眠药，果然可以安然入睡了。在梦里看到了一个人，爆豪胜己低头看着手，每一寸肌肤和骨骼都恍如昨日。他忍不住轻轻揉了揉，那人八百年一遇的笑绽开在眼前。他突然想永远待在这个洁白的梦里，所以醒来的时候一下子泪流满面。

“爆豪是No.2的英雄，在和搭档执行任务的时候，搭档常暗踏阴深入诱敌，结果遭到埋伏，被敌人从高楼扔出摔断了脊椎，抢救无效之后离开了人世。爆豪胜己是眼睁睁地看着常暗踏阴离开的，自己从此也一蹶不振。”

 

这是爆豪胜己能想起来的与爱人过世相关的所有经历，机械女声冷冰冰，但他却想不起来，当时的“任务”到底是什么任务，也搜索不到相关，“敌人”又是谁自己更是不甚清楚；这些经历，他总觉得像是别人放在他脑子里的故事。

 

爆豪胜己听绿谷说，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，会篡改自己的记忆，从而让自己好接受一些。所以一旦这样，最好不去深究，就这么相信自己的记忆，因为不管怎样，结果都是无法改变的。

 

可是安眠药越吃越多，他又开始做噩梦了。他梦到自己漂浮了起来，他看到了两年前的自己站在那座废弃的大楼下，而常暗踏阴在不久后就会摔在自己面前。

 

他看到自己对周边英雄说，“先不要轻举妄动。”

他看到警察在疏散人群，“常暗踏阴应付得来。”

他看到绿谷出久担心的眼神，“他决不会有事。”

 

爆豪胜己飘在半空里，浑身居然在颤抖，他看到那个镇定自若的自己，却没来由地感到心慌。

突然之间，他全都想起来了，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，他冲着自己大喊大叫想让自己明白，可是怎么呼喊也发不出声音，他想去让自己有所反应，手臂却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过。他给自己打电话，发短信，全都没有任何作用，他还是站在那里，就像等着爱人死亡的降临，他想尽了所有办法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站在那里，毫无动作。

 

爆豪胜己环顾四周，再想不到其他办法，他只好拿出手机，改掉了手机上热点的名字，“你们必须去救那个英雄。”

然后突然地眼前一黑，再亮起来的时候，就像醒来。

他觉得常暗踏阴就躺在自己的旁边，他甚至下意识地喊了一声，“我们今天吃什么？”但等他转过头，却只有窗外的阳光洒在身旁的被子上，他扯开被子，把整个身子都埋进了阳光里，他一口一口沉重地呼吸着，却再也流不出眼泪了。

 

他甚至想起了常暗踏阴来找自己时候的画面。

那真是令他怀念的一次见面，他们并不是一开始就在一起的，但由于爆豪胜己的脾气实在是太差，偏偏又不得不出任务需要帮助，那时候刚好有空又制得住他的人，也就只有常暗踏阴了，于是索性约好了在爆豪家楼下的天桥上见面，聊一聊成为固定搭档的事。

因为下雨，爆豪胜己去超市里买了把伞，竟然还迟到了一会，让常暗在天桥上等了半天。

 

不过没关系，因为他们俩都不觉得这算什么事，聊起来也都是正常的话题，一切都很正常，到后来成为固定搭档，再成为同居者，再成为爱人，似乎顺势发展的必然结果就是这样。

那次见面，唯一奇妙的是常暗的手机在这里一直没有信号，所以他不得不让爆豪开了手机热点。

 

想到这里，爆豪胜己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，瞪大了眼睛，握紧的拳头不断敲击着，嘴里呢喃自语，仿佛像在寻找什么，又仿佛想要抛弃什么。

他对他的心理医生说，“我想去阻止一次两个人的见面。可不可以让我做一个同样的梦，就在那个天桥上。”

 

爆豪胜己说，大概是三年前吧，我记得那天我和他出任务，他因为个性的原因去做了诱饵，当时叶隐不在。本身常暗就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英雄，除了对个性运用熟练，他本人的谨慎镇定也是不可小视的能力。所以当时没有人觉得他去会有问题，因为如果他有问题剩下的谁去都不一定有用。

 

那天的雨，下着下着突然就大了起来，噼噼啪啪在地上炸开。

常暗独自站在天桥上，雨水瀑布般从伞边泄落，又在地上溅起水花。伞里和伞外被雨帘分割成了两个世界，一个是常暗踏阴，一个是爆豪胜己。

 

爆豪胜己站在和当初一样的位置，看着常暗踏阴倚在栏杆上。他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：“你好。”

 

常暗踏阴没有回应，当然不会有回应，因为此刻甚至他的手机都没有信号。

 

爆豪胜己又看了他好几眼，才从袋子里拿出手机，为了保证自己可以按到正确的键，他转了个身。

密码，设置，个人热点，输入热点名称。

 

按下确认的那一刻，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滴落在手机屏幕上，比雨要多。

然后又是一片漆黑。

“爆豪？爆豪？醒醒。”

迷迷蒙蒙的睁眼，阳光乱七八糟的闯进来，爆豪胜己揉了揉脑袋，摸到自己的头发，还是一样的扎手，但是手上触感真实了很多。

他有点懵，眨了眨眼，白色的天花板很眼熟，坐起来然后猛地扭头看，常暗踏阴拎着水壶倒了杯水递给他，“喝点水。”

爆豪胜己接过来，却没有喝，他仔仔细细的盯着靠在床边的人，像是没见过似的。

常暗踏阴也大大方方的看回去，“睡了这么久，傻一点是正常的。”

“你说谁？”，他下意识反问。

“你。”

“这是梦吗？”，看到常暗踏阴，爆豪胜己反而镇定下来，他捏着那个杯子，怀疑自己喝下去也会漏出来。

“……”，常暗踏阴没有说话，爆豪胜己只感觉到一股微凉的温度在接触自己的皮肤，他没反应过来，刚想开口，声音却痛苦的拐了调。

“啊！你干嘛！”

“痛了？那你说这是不是梦？”，常暗踏阴收回手，悠哉的看着他。

“……所以我们都活下来了？”

“如果你当时没有冲上去接住我的话，这问话早几个月就能听到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他们说你本来还镇定自若在指挥，结果突然一下没头没脑的就冲了上去，我就摔在你身上。”

常暗踏阴想了想，“就好像，你知道我那时候要掉下来。”

爆豪胜己愣了，所以梦境中发生的事情，在现实中按照相同的初始轨迹却大反其道而行之。那他在梦里折腾折腾，有什么意义？

可能也有意义，或许就是瞄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名称为“你们必须去救那个英雄”的wifi网络吧。

如果没去的话，自己可能现在活的也是浑浑噩噩吧。

幸好啊。

唉，算了。

有意义没意义都无所谓了。

因为意义与否都要依照眼前人评判。

幸好。